顾萧走出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暗色的天空微微泛着氤氲，远望街道，入秋之后的陵川不似夏季般热闹，影影绰绰间能见到几个忙碌归家的人顶着冷风，搓手消失在巷子内。
顾萧接过卫凌递上来的外氅盖在身上。
“爷，我们这会去哪里？”
卫凌看家主似乎还有心事的样子，猜测他约莫不准备回天鸿阁。
“去趟聂府吧！”
他走上车子，一手撑着头，视线远眺不远处枯萎的梨花树。
卫凌颔首扬起马鞭朝不远处聂府走。
顾萧散漫的视线掠过街景，没一会儿，待车子停下，呈在他面前的就已经是聂府了。
自打聂烁被罢黜，本来聂府没多少人，人走茶凉之后，这里就被荒废了。
“爷，需要去敲门吗？”卫凌看着一直都没有动作的顾萧忍不住询问。
“聂烁没有消息吗？”顾萧没有回答卫凌的话，而是问起聂烁的去处。
卫凌颔首：“是，被皇上罢官之后，他带着子影并没有回雁门城，至于去了哪里，天鸿阁的人也没有找到。”
“哦！？”顾萧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眉梢轻挑。
“爷，是不是知道聂大人去了哪里？”卫凌询问。
顾萧轻叹一口气，轻笑出声：“我说卫凌，你真当你家家主是万事通？他聂烁有手有脚，要去哪里，我怎地知道，但是...他一定还在京都。”
“行了，回吧！”
片刻，顾萧收起帘子嘱咐了一声，整个人窝在车子内假寐。
卫凌扬起马鞭，尽管心中疑惑家主这话里带话的意思，可听到车子内传来规律的呼吸声，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聂府门口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
突然，一声清脆的开门声彻响，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人，他们走了！”
聂烁抬眼看着顾萧马车消失的地方，负手道：“我本以为没人惦念了，倒是没想到最先看我的人竟然是他。”
子影拱手道：“那萧王爷是不是已经猜出来我们留在这里的目的？”
聂烁轻笑一声：“难得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倒是很希望和他的配合！”
...
顾萧的车子刚到天鸿阁，就被一阵急急的交谈声吵醒。
“家主呢？”
“家主在里面休息怎么了？”
“聂姑娘出事儿了！”
...
顾萧猛地睁开双眼，迅速冲出车子，发现和卫凌说话的是一直跟在聂菱儿身边的锦婳。
“锦婳，发生了什么？”他问。
锦婳一见是家主，连忙上前道：“家主离开之后，聂姑娘似乎做了个噩梦，我听到房间有动静冲进去，就发现她站在窗扉边儿，准备往下面跳呢！”
“什么？”顾萧心口像是被什么捏了一把，神色慌张，跃下车子就朝天鸿阁里面冲。
锦婳见状紧紧跟在顾萧身后。
她的话还未说完，好几次张嘴想继续，却发现顾萧的脚步迅速，她根本就逮不到机会。
直到，顾萧冲进聂菱儿的房间，看到半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杯热茶，模样完好无损的女子后。
锦婳才气喘吁吁的继续道：“好在，奴婢发现的及时，抓住了聂姑娘，不然...就...”
聂菱儿住的是天鸿阁的第三层，如果从这个高的地方摔下去，人非死即伤。
顾萧颔首，表示听到了锦婳的话，挥挥手示意她出去。
锦婳不再多言悄然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聂菱儿听到外面的动静，随手把杯盏放在身边的小柜子上，侧眸看着来人。
“淮南哥哥，你回来了？”
她似乎经历了一场大劫，面色发白，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憔悴。
顾萧目光紧紧锁着她，薄唇张合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你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聂菱儿感觉到他的担忧，唇角勾起半个弧度。
顾萧再也顾不得其他，冲到她身边用力的把她搂在怀里。
“怎么会这样，你明明睡得好好的！”他声音颤抖，明显是不相信的。
毕竟聂菱儿每次犯病的时候都是在清醒的状态的下，如今在睡梦中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他意料之外的。
聂菱儿乖巧的窝在他的怀中，缓缓摇头：“我只是做了个梦，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窗扉边上了！”
顾萧抬眼看着已经被关的紧闭的窗扉，喉结滚动，身体颤抖的更厉害。
他突然有一股冲动，让聂菱儿放弃再在袁家的案子上费神耗力，可他也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袁家是聂菱儿的心结，若是过激万一适得其反，他会后悔终生的！
“淮南哥哥。”聂菱儿听着顾萧慢慢缓和下来的心跳，悄然退出他的怀抱。
顾萧垂眸和她探究的眼神对上，他哽咽一下，心里清楚这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我希望你如实相告。”
聂菱儿声音轻飘飘，像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顾萧用力闭眼，双拳紧攥，片刻他长出一口气，颤抖的薄唇慢慢张合。
辰时来的比屋内正在谈话的二人想象中的快。
聂菱儿看着已经‘气息奄奄’的烛火，随手拿过桌上的罩子盖住了它最后的挣扎。
她抬眼看着一脸颓然的男子，悄然伸手抚向他的面颊。
“你在自责？”
顾萧不动声色的伸手覆在她的指尖上。
是温柔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稍显安心：“我是个郎中，却没办法...”
“嘘！”聂菱儿伸出指尖按在他的薄唇上：“这世间本就有生老病死，如果所有的疾病都有解药，那...先皇晚年不被病痛折磨，便也不会疑神疑鬼。
这宴国的百姓也不会遭受疫病和灾难的折磨。
淮南哥哥，不怪你，菱儿从没这样的想法。”
“只是可惜...”她话语一顿，再也不掩饰自己的娇羞，看着顾萧的眼中全数都是溢满的爱意道：“我还想着，一直能陪在你身边！”
“能，一定能！”顾萧搂紧聂菱儿：“菱儿，顾沅可能很快就有行动了，等着一切都结束，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好！”
聂菱儿抬眼含笑，嵌在面颊的酒窝在晨光的照耀下，带着秋季没有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