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车一停,陈慧雯就推开车门下来。
三两步奔到轮椅跟前蹲下。
傅芮之紧跟在她身后,嘴里喊,“妈,您慢点啊!”
陈慧雯一手搭在夏思筝膝盖上,一手撑着轮椅扶手。
抬头去看眼珠都不再转动,只看着前方的夏思筝。
只是这会儿,她脸上比之前在棚屋里时。
多了几分笑意。
陈慧雯喊了她几声,“思筝啊,思筝,慧雯阿姨来晚了。”
见她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听不见。
陈慧雯刚要问陈兮。
就见夏思筝眼里流出泪水。
陈兮很是平静,“阿姨,嫂子能听见,只是不能说话。”
陈慧雯呼吸都停滞了下。
她从夏思筝脸上挪开眼,去看边上乖乖站着的佑康。
“这是你大哥跟思筝的孩子?”
陈兮嗯了声,“大名陈佑康,小名念希。”
说着,陈兮看佑康,“念希,叫姨奶。”
佑康这会儿整个人都有些木木的。
红着的眼睛转向陈慧雯。
陈慧雯看他这副模样,心里又软又疼,难受得不行。
“念希叫奶奶就行,我跟你奶奶情同手足,叫奶奶亲近。”
佑康抬头去看陈兮。
见她点头,才声音细若蚊蝇地喊:“奶奶。”
傅芮之跟陈兮同时伸手,将陈慧雯扶起来。
陈慧雯摸了摸佑康。
然后走到傅行之身边,“让我推着她走一会儿吧。”
傅行之松手退开。
陈慧雯便推着夏思筝继续往前走。
傅芮之跟陈慧雯的警卫员小李都跟着。
佑康没撒开轮椅。
陈兮跟傅行之站在原地,看着前边几人。
两人沉默地站着,谁也没说话。
过了会儿,傅行之侧头看她。
等着她开口。
“傅营长有没有,不在厂子单位工作的朋友?”陈兮轻声问。
傅行之打小在京市长大。
小时候跟在他大哥后头。
等他哥去了部队,傅行之接任这一片儿的小孩儿。
人人都喊他一声二哥。
比他年纪大几岁,还在满街跑的也不例外。
人面广是肯定的。
哪怕他已离开大院七八年了。
照样是二哥。
“需要多少人?你打算怎么做?”
傅行之想听听她的计划。
就怕事儿闹大了,陈兮把她自己给赔进去。
不划算。
陈兮偏过脸来,看他眼神担忧的样子。
笑了下。
“放心,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老百姓,不干违法乱纪的事儿。”
傅行之想了想。
在石村第一次见,陈兮暴打孙家兄妹。
那顶多算气上头了逼供。
帮助国家清除危害群众的毒瘤。
火车上,她一拳一脚,直接废了人贩子。
那叫除暴安良。
中午那会儿揍流氓,叫见义勇为。
陈兮确实也没干过违法乱纪的事。
傅行之点头,“我信你。”
陈兮深深看了他一眼,把计划说了。
“帮我找口好点的棺材,一辆卡车,另外再要四个人。”
说到这里,她回身看着逐渐走远的几个人。
“我嫂子得回家,”她声音很轻,说着又问,“公安局有认识的人吧?”
“有。”
“明天去西崖,就麻烦傅营长把公安也请过去。”
“跟我不用做这样客气。”
傅行之抬手捏了下她纤细的肩膀,以示安抚。
基本陈兮那么一说。
傅行之差不多知道她打算怎么做了。
“要把人赶出来拿回房子,需要证明房子是你们的。”
傅行之提醒了句。
陈兮:“房契在我手上,外公他们给我的。”
傅行之就没多问了。
心里不由得感慨,陈老爷子还真是深谋远虑。
早早就把房契给孙女带走。
何家人这些年为了找房契,怕是没少扒地皮。
陈兮转身,“我去收拾念希跟嫂子的东西,待会儿就不回来了。”
傅行之自然跟上。
重新走进棚屋。
陈兮突然觉得,这还算亮堂的地方,逼仄得让人窒息。
夏思筝母子的东西,准确说就只有一个掉了皮的皮箱。
还有门板上单薄的被褥。
傅行之打开小方柜。
愣住。
只见里头整齐摆着三个小土罐子。
上面贴了纸条,写着他们各自的名字。
傅行之叹了声,小心将三个罐子抱出来放柜子上。
陈兮听到他叹气。
转过头看。
然后就呆住。
即使猜到外公母亲和大哥已经不在。
也从夏思筝口中得到肯定。
可这会儿真正看见。
陈兮又是不同的感受。
她抬手按着堵得难受发慌的心口。
眼里酸涩得很。
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是她受了记忆影响,对大哥他们有了真情实感。
还是这具身体上残存的情感。
“傅营长,”陈兮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哑,“还需要三个骨灰盒。”
傅行之已经将三个骨灰罐搬出来。
起身拍了拍灰。
见陈兮眼圈隐隐发红,声音沙哑的样子。
他眼里溢出心疼。
一个大步上前。
伸手圈过陈兮的腰身,将人带入怀中。
同时抚摸她的后脑。
轻轻拥着她。
“陈兮,有我呢。”
陈兮就着他的动作,将脸埋他胸口。
额头抵着傅行之的肩头。
傅行之的怀抱结实又温暖,却也不禁锢她。
给足了人安全感。
陈兮缓了过来,汹涌的情绪退下。
她闷声说。
“当着我外公和母亲大哥的面,搂他们家宝贝。
傅营长你胆子可真大,不怕他们晚上找你唠嗑啊?”
这话听得傅行之想笑。
他是无神论者。
不信什么神神鬼鬼那一套。
不过见陈兮这会儿都能跟他开玩笑了。
傅行之沉吟了会儿。
顺着她的话思考。
“外公、母亲跟大哥要是晚上来找我才好呢。
这样我就可以跟他们说,我是他们家女婿。
让他们放心把你交给我,你也是我的宝贝。
我必然不会让他们失望。”
听他说得认真。
陈兮忍不住觉得好笑,推开他。
“你还来劲了。”
——
当晚,夏思筝住进临终关怀病房。
陈慧雯本来打算把佑康带回家。
可小孩儿不愿意,他一定要在医院陪着母亲。
陈慧雯只能作罢。
她也是问了佑康才知道。
半月前,去了一趟西崖,发现家被何家人霸占。
没能回家的夏思筝带着佑康。
原本的确是打算,到大院找陈慧雯。
只是走到军总院附近,体力不支晕倒了。
这也是母子俩住在棚屋的原因。
夏思筝手里没多少钱。
她怕住院费太多钱,自己走了后佑康没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