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汴京水深,欲加之罪
作者:上官不水   我在大宋做台谏官最新章节     
  一进院,厅堂。
  苏良将昨晚酒宴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知了包拯。
  包拯微微皱眉。
  “你身在宴中,恐怕即使能洗脱狎妓恶名,也难逃结党之嫌。”
  “我……我……还……结党了?”苏良一脸不可思议。
  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他虽刚入汴京不久,但也知结朋党的后果有多严重。
  大宋的朝堂斗争非常激烈,尤其是这两年。
  去年九月,皇帝赵祯开天章阁。
  范仲淹与富弼呈《答手诏条陈十事》,庆历新政轰轰烈烈展开。
  但持续了不过一年便虎头蛇尾,名存实亡。
  今年五月到八月,范仲淹、富弼、欧阳修能等贤臣陆续离朝外放,宣抚边境。
  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朋党之祸。
  台谏官乃天子耳目,若有结党嫌疑,那必然会被罢黜。
  包拯接着说道:“苏舜钦、王益柔等人皆为范相公举荐,这几人在公开场合多次声称:群贤离朝,朝堂宰执皆无作为。章相公(章得象)、贾相公(贾昌朝)、夏枢相(夏竦)、王中丞(王拱辰)等反对变法者,自然认为他们是新党,而你的那篇《懒官疏》,也有讽刺他们之嫌,他们自然认为你也是新党。”
  “君子坦荡荡。我苏良从未参与过党争,且作为御史言官,自有准绳,不会被任何人驱使!”苏良挺了挺胸膛。
  包拯轻捋了一下胡须,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谁都知富彦国(富弼)和石直讲(石介)不可能有造反之心,但还不是被外放了!我预测,王中丞抓到你们的过错,必然会穷追不舍。这些事情若全都上纲上线,恐怕你们都会被赶出汴京城!”
  包拯长叹一口气。
  “新政期间,虽争论不断,但所议之事都是强国富民之策,朝堂一片生机盎然,而今却是死气沉沉。你们这群英气勃发,敢说敢为的年轻人若再被赶出京城,那朝堂就更是一片死寂,更多官员会选择苟且偷安了!”
  包拯来此,不仅是为了苏良。
  他不忍心看着十余位馆阁之才,因一顿私宴就被重惩外放,那将是朝廷的重大损失。
  “我前来主要是想提醒你,在开封府传唤时,多思少言,莫让人拿党争做了文章。官家虽仁慈,但若知你们结私党,必会重罚。另外,可说不可说的事情就不说,切记!”
  “愚弟知晓了!”苏良重重拱手。
  随即,包拯便快步离开了。
  ……
  午后。
  开封府来人,将苏良传唤到了开封府。
  当下,乃是翰林学士吴育,权知开封府。
  苏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吴育前期支持新法,后期反对新法,不过不涉党争,以刚正不阿著称,也比较喜欢提携后辈。
  一方静室内。
  苏良见到吴育,拱手道:“吴学士。”
  吴育瞪了苏良一眼。
  “你糊涂啊!”
  很快,吴育坐于上位,苏良坐到下侧,一旁有两名书吏持笔坐在一旁。
  吴育看向苏良,道:“苏良,今日开封府传唤你,乃是问询昨晚清风楼宴饮之事,你务必据实以告,不得欺瞒。”
  “下官明白。”
  “本官问你,昨晚,你可是与监进奏院苏舜钦、进奏院右殿班直刘巽、殿中丞王益柔等人一起聚会宴饮?”() ()
  “确有此事。”
  “宴席中,可有歌伎?有几人?”
  “确有歌伎,应该是……是六人吧!”苏良想了想说道。
  “你可识得一名叫做秋娘的歌伎?”
  苏良摇了摇头,道:“宴饮中,下官未曾与任何一名歌妓有过交流,皆不知名姓。”
  吴育微微皱眉,看向一旁的书吏。
  书吏拿出一份证词递给了苏良。
  “这是歌伎秋娘的证词,她称昨晚与你有过欢合之事。”吴育看向苏良,观察着他的表情。
  “欢合?”
  苏良一脸惊诧,认真看起了证词。
  歌伎秋娘称,昨晚苏良在晚宴后,重返清风楼,与她在二楼包间内赤身相见,行欢合之事,半个时辰后方离去。
  “诬陷!这……这是诬陷!”
  苏良气愤地站起身来,双眼通红,甚是恼怒。
  大宋法令,禁止官员狎妓,但问责轻重则要看狎妓的程度。
  苏良若只是与妓女杂坐,手脚不老实。
  最重的惩罚也就是将他贬谪到偏远穷县为官,毕竟他拥有着进士身份。
  在大宋,进士身份,就是免死金牌。
  但若是有淫乐之举、将歌伎拉到床上行苟且之事且还被公之于众,那就极有可能要被削职为民了。
  苏良心中甚是不解。
  他刚来汴京才不过半个月,人都不认识几个,没想到便有人要陷害他。
  汴京城的水实在太深。
  “吴学士,这……这绝对是有人栽赃陷害我,我愿与那名歌伎对质!”
  “你先将昨晚酒宴情景据实写下,是不是诬陷,本官自有论断!”吴育沉声道。
  苏良渐渐冷静下来。
  其下笔谨慎,无一句欺瞒之语,不过有些不该说的,他也都隐了下来。
  吴育看过后,将两名书吏支使了出去。
  静室内只剩下他与苏良。
  苏良解释道:“吴学士,我刚入台谏,自知狎妓后果。我出身贫寒,十年苦读,才有今日仕途,我怎会做出如此自毁仕途,龌蹉肮脏的事情,那歌伎只是一面之词,她绝对拿不出证据,她是受人指使的!”
  吴育微微摇头。
  “她能不能拿出证据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能找到证明自己没有狎妓的证据。”
  此话,瞬间将苏良点醒。
  只要他不能自证清白。
  那就是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一旦沾染了这样一个“狎妓”污名。
  他即使仕途没有断绝,那也是终生再无光亮。
  “今日,本官只是传唤你,并非拘押,你先回吧,想想有没有证明清白的证据,等候二次传唤。若那歌伎所言为真,不仅是你的耻辱,更是朝廷台谏官的耻辱,你们这群年轻人,真是自找麻烦!”
  吴育面色冰冷,怒其不争。
  当下,苏舜钦、刘巽、王益柔三人已被拘押,苏良属于可拘押可不拘押的情况。
  吴育便将他放了回去。
  一方面是想看看苏良能否自证清白。
  另一方面也是想看一看官家和朝堂宰执们如何看待此事。
  若是从严重判,这群馆阁之士、青年俊才,朝堂的未来之星,恐怕就要被一网打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