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城，河边，太阳高照，明媚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斑驳地打在灰色的地面，如繁星般，星星点点。
  垂挂成片的杨柳树后站着两人，身材娇小，干瘦的体格儿，像两只偷油的小老鼠，贼兮兮地往马路对面张望。
  “我们非要这样吗，每次都跟个贼一样，偷偷摸摸，上不得台面”小吕极不耐烦的声音在陈远国身后懒懒洋洋地响起。
  仔细一看，躲在杨柳树粗壮树干后的两人不是陈远国和小吕，又能是谁呢，陈远国身穿宽松体恤，衬得脑袋又小又猥琐，身体趴在树干上，露出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直转，陈远国身后站着双手环抱一脸不耐烦的小吕，今日的小吕头戴类似花盆的抹布帽子，一身黑色套装，显得本就瘦小的小吕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根黑色木棍，花色脑袋的火柴棒子。
  “小吕医师，这你就不懂了，你看呀，留香诊所比我想象中要大上许多，人来人往太嘈杂了，我俩得观察观察，先找到有嫌疑的科室，然后等人少的时候进去，医生有了空，才能有时间回话，才能钻到语言的空子，才能套到更多的话”陈远国头也没回，眯着眼睛，认真观察街对面的情况。
  留香诊所就在河边街道的另一侧，规模不算小，占了足足三四个门面的距离，好在是临街的铺面，一楼都是玻璃门玻璃窗，陈远国虽然看不清具体的细节和牌匾上印着的字，但看清里边人多不多，哪个科室有几个人，对于陈远国五点二的眼睛完全不在话下，等最后一个妇女在丈夫的陪同下站起身，离开留香诊所以后，陈远国招招手，带着小吕往马路那边走去，模样挺气定神闲的，显然，陈远国这种事情没少干。
  “我有个问题，你一个人明明就能搞定，你带我做什么呀，或者你怎么不带老宫呢？”小吕边走边问，样子特别像是个热情好学的小学生，时不时还为了追上陈远国蹦跶一下。
  “原因有二，第一，老宫那身高太醒目了，带着他走哪儿都是焦点，不适合干打探这种事情，像你我长得平常，就算一个月来三次，别人也不一定记得住我们，第二嘛，就昨晚那个像是鬼故事里面爬出来的东西，太瘆人了，昨天晚上你要不拉我这一把，我一世英名恐怕就要耗在医院里面了，要是留香诊所真和那些东西有关系，我带上你，你不是能保护我吗，呵呵”
  “哦，你是在说我长得不好看？”小吕听话也是能听重点的，歪着脑袋看向陈远国，表情怪怪的。
  “不不不，小吕医师，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说...”陈远国望向小吕，一脸无奈，有了一种当年和自己前妻相处的感觉，就是那种会问你老婆和老妈掉进水里，还要假设都不会游泳的情况下，先救谁这样问题的难缠女人，想到此处，意识到小吕是个男人的陈远国，立马摇摇头，把这种危险的想法迅速地从脑袋里面赶出去。
  来到留香诊所，陈远国想了想，还是将小吕留在诊所门口，这才慢慢悠悠地走进诊所。
  “请问，有哪里不舒服吗？”进门是个分诊台，分诊台后坐着一名二十五六的年轻女护士，陈远国先打量了一下年轻女人的穿着，又看了看桌上的便笺纸，最后望向女人身后一排一排放满各种药品的柜子，陈远国猜测，这样的私人诊所，一般都有一个前台、药剂师和会计出纳三合一的工作岗位，这个年轻女护士应该扮演的就是这样的角色。
  “你好，我就是来做个咨询”陈远国咧嘴一笑，看似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咨询什么？”年轻女护士脖子前倾，每日遇见鱼龙混杂的病人或是病人家属太多了，年轻女人的态度渐渐变得有些麻木。
  “是这样的，护士妹妹，我已经结婚好几年了，一直想要个孩子，现在不是怀上了吗，就想过来看能不能处理掉”陈远国压低声音，往前凑了两步，神色拘谨地说道。
  “好不容易要了孩子，现在又想来打掉，你这个不是自相矛盾吗？”护士面露不解，声音也就不由得大了几分。
  “不是，护士妹妹，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能不能小声一点呀”陈远国的演技可谓是一等一的棒，要是有个群众奥斯卡，把影帝颁给陈远国也不为过，就这短短几十个字，把一个想做上不得台面的事，又拉不下脸皮的中年窘迫男人表演得淋漓尽致。
  “难道？”诊所也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年轻护士什么没见过呀，见男人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立马想到了一些诊所内见不得光的事情，虽没说破，眼神藏都藏不住对陈远国的鄙夷。
  “你说我家三代单传，想要个儿子不为过吧，所以...”陈远国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珠。
  “进去右转，第二间诊室，找田大夫，他会给你解决的”年轻护士将板凳转到一边，不愿再看陈远国一眼，轻飘飘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谢谢，谢谢”陈远国稍微弯了一下腰，连忙往右边的第二间诊室小步跑去。
  有着上白下蓝墙壁的诊室里，一张朴素的办公桌前，坐着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医生，医生有些肥胖，皮肤黝黑，布满雀斑的脸上泛着油腻的光，是典型的上窄下宽的梨形脸蛋儿，一张肿胀的腮帮子和突兀的嘴唇让陈远国一点好感都没有，即便如此，陈远国立马收起眼中的鄙视，笑嘻嘻地走进了诊室，坐到问诊的板凳上。
  “大夫？”
  “先坐！”梨形脸蛋儿抬起脑袋，上下打量陈远国：“她人呢？”
  “什么？”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陈远国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们这里是妇科门诊，看病总得是个女人，你媳妇儿呢？”
  “哦哦哦，我媳妇儿就在外边，她有些不好意思，就让我先进来问问”陈远国指着外面马路上站着的一个少妇，少妇微胖，肚子上有肉，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但是没关系，陈远国只是随意打个掩护，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就行。
  “你过来”梨形脸蛋儿朝陈远国勾勾手指。
  “怎么了？”陈远国老实地将板凳往前移了移动。
  “你看我这双眼睛像是能隔空审视的吗？”
  “应该不能吧”
  “那就对了，这么大个大活人，你不叫进来你叫我怎么看呀，就算是买件衣服都得上手摸摸吧”梨形脸蛋儿将手上的中性笔往桌上一丢，一脸不耐烦地看向陈远国。
  “大夫，我们就是想询问一下这边能不能人流，要是可以，我马上叫我媳妇儿进来办手续缴费然后配合你们医生，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媳妇儿害羞...”陈远国搓着双手，点头哈腰。
  “你媳妇儿是自愿吗？不会是你强迫她的吧！”
  “别别别，你别乱说，我媳妇儿在我家可是老大，谁敢强迫她呀，如果她不是自愿来的，医生你看，我进来这一会儿人就该跑了，再说，这孩子不是我俩的孩子吗，一定是商商量量过的，只是我媳妇儿头一次，不好意思，希望医生你可以理解”陈远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虽然说法仍让梨形脸蛋儿有些不爽，但是，还是那句老话，伸手不打笑脸人，陈远国把一个人脸皮的最佳厚度发挥到了极致。
  “这样，我先给你们开一份检查，去把该做的都做了，要是没问题，再决定什么时候手术也不迟，叫什么名字？年龄？停经多久啦？有什么家族遗传史吗？”梨形脸蛋儿拿过一旁的便笺纸拿，一边着手记录，一边询问，是头也没抬。
  陈远国噼里啪啦地乱编了一通，梨形脸蛋儿也没发觉什么大问题，只是随意地记录了一遍，最后在医生署名处签下自己的名字，撕下便笺纸，递给陈远国，陈远国接过以后作势要起身离开。
  “对了，田大夫”快走到门口时，陈远国突然停住脚步，很慎重地转过头。
  “还有事吗？”梨形脸蛋儿仍旧没有抬头，开始整理起手上的资料。
  “毕竟花了这么多钱，你说，这应该有准儿的吧，不然我也不会大老远跑你们诊所来，众所周知，你们收费比外面高一倍呢”陈远国小心试探着。
  “什么意思？”梨形脸蛋儿终于又一次抬头看向陈远国，脸上既有疑问也有不耐烦。
  “这不是...”陈远国岣嵝着背，假装踌躇了一会儿，然后才猫着腰小心地说道：“那姐不是收了我几千块钱，说能看一下是不是男孩儿，要不是就帮我处理一下，再给我开几方药，回家煎熬服下，下一次铁定保生儿，大夫，我们是城乡结合地区的，观念比较传统，我媳妇儿身体也不好，怀了好多年，这好不容易怀上了，可惜...所以医生，就是钱不钱的我勒紧裤腰带也能省出来，但是，要真的伤了身体或者是误诊，不是得毁一个家庭吗？所以...”
  随着陈远国上下嘴唇噼里啪啦地诉说着自己担心的事情，梨形脸蛋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瞳孔不停放大，肥厚的腮帮子越发鼓鼓囊囊，像极了一只准备起跳的癞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