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扯了扯嘴角，她说：“师兄，我们不如蝼蚁。
“哪有……”楚禧想故作轻松地带过这个话题。
“听到‘药谷失守’的时候我觉得……你……不过就是个小灵海，应该是死了。”
而朗月却不让。
她盯着楚禧道：“蚂蚁死了，它的同伴会知道，而你死了，不会有人为了一个小小的灵海发讣告。”
楚禧还活着的事，还是惑心宗逃进崎谷后，霍肆托人给朗月带的话。
“所以……”楚禧问她，“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因为‘没告诉我传送阵有问题’而愧疚吗？”
“会。”
“会愧疚很久吗？”
“一炷香的时间算久吗？”
“算久了，师妹。”楚禧的回答出乎朗月的意料。
他笑着揉了揉朗月的脑袋，“我以为你根本就不会愧疚。”
朗月被他揉得抬不起头，伸着爪子挣扎了好久。
她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她不在乎元界的崩塌与否，她只希望那些对她好的人活得好一点，又或者，死得好一点。
楚禧搓乱了朗月的头发，朗月在盘发髻这件事上手挺残的，梳了半天都没能梳好，当场暴躁，后来还是楚禧给她梳的头。
朗月评价：“这一手拿去给我骗个嫂子回来挺好。”
楚禧轻轻地给了她一巴掌，笑了笑，没接话。
朗月抬头，“你不跟药谷那边走？”
“跟着那边做什么？”
“药谷作为元界少有的医修宗门，在战时很抢手吧？”
不然你以为惑心宗的修士真的是为了元界团结与大义回去救的药谷修士？
屁！
都是为了利益！
楚禧瞥了朗月一眼，“你也知道医修很抢手啊？”
他又道：“邪修这群鬼人，让他们下毒一个比一个厉害。你要让他们救人？你敢问他就敢装愣！
“本战时低阶修士就是受伤重灾区，金丹往上，受伤都是道伤，那道能打得过就打得过，打不过就直接自爆贡献贡献战绩得了……
“再说清理了道伤之后，就算是大乘修士用药也就是基础的止血药封伤口，又或者去问个阵修搞个厉害点的聚灵阵直接用灵力疗伤。”
楚禧给朗月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笔账，“现在邪修中除了九幽门、血煞宗、惑心宗自己养了几个医毒双修的，邪修阵营里明面上的医修只有北城区三角梅院里的阿镌一人。”
没错，丹青姨姨只算半个医修。
他们俩的区别大概是一个是搞临床医学的，一个是美容整形科的。（*）
你要说有些病丹青能不能看？
能。
毕竟丹青跟阿镌在一起这么多年，又有基础打底，修士记忆力好，怎么着都能会一点。
再说了，修士又不是凡人，能病得千奇百怪的，主要还是各种伤——刀伤、剑伤、贯穿伤、断手、断腿、断骨头。
缝合、接骨、开膛嘛。
丹青那是可熟练了……
但是一遇到什么中毒的患者，那就只能阿镌上。
而且丹青的手段更像凡间的大夫，主要还是熏蒸、针灸、内服汤剂那一套，要说炼丹，其实丹青是不会的。
若是要炼丹，那还是阿镌的事。
“我记得你跟他们关系还挺好的吧？”楚禧道，“怎么？我不回来帮忙？你想忙死你阿镌姨姨啊？还是指望着黑老鬼那个半吊子顶上？！”
朗月嘴角抽了抽，“那还是你上吧……”
开玩笑……
黑老鬼那完全是赤脚医生。（*）
也不是说赤脚医生不好，只是要想想黑老鬼是从哪里自学成才的？
答：
一、用他这么多年收的徒弟试出来的。
他那是风寒《小柴胡》，止痛上《血府》，补气抓《归脾》。
就是，反正，没吃死就是活了，吃死那个徒弟不行，随手丢了，过两天出去捡个新的……
二、缝尸体、制尸魁缝出来的。
黑老鬼能处理外伤吗？
能啊！
修士又不需要无菌环境，要是感染了，灵力跑一圈就直接将感染给清了，简直不要太省事。
那么话又说回来了，找丹青治外伤跟找给老鬼治有什么区别呢？
答：一个缝得精细一点，一个缝得丑一点。
典例就是朗月当年背后那条“虾线”，但凡朗月当年落在丹青手里，也不用背着那条虾线这么多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朗月端着酒道，“但我总觉得你在这个时间点叛出药谷是为了你的初恋。”
朗月都还挂着万法宗弟子的马甲没丢呢，楚禧却是掀了底跑了回来，所以，之前在黑老鬼洞府里，朗月往楚禧脑袋上打的那一巴掌，他可不冤。（*）
楚禧手一顿，随口认了，“是是是……”
朗月笑，“邪修果然都是骗子。”
天下大乱，所有的势力都在往崎城里缩，只有黑老鬼的洞府依旧在崎谷南脉没有搬。
说来好笑，黑老鬼这个小破金丹，竟然是崎城防线中特别重要的一环。
因为他是制尸魁入道的。
他是战场上的秃鹫。
理论上，只要能从战场上给他抢回来足够多的尸体，然后将尸体制作成尸魁，在将尸魁的控制权挂在顶在前线的修士身上。
元界修士金丹及以下的修士参战人数就能至少当场翻一倍！
而尸魁没有痛感，于是他们不死、不惧、无畏。
除非像游娇那样，本身就已经灵海了，死的时候特别惨，柳松岚又无数次强调“如果游娇还有神志，那就一定要保留下来”，才能有少许自己的意识。
就算出意外有尸魁带着意识醒来又怎样？
黑老鬼是制魁人，抬手，便可抹去他曾经为人的记忆。
然后尸魁就会在主仆契约下，永远听从主人的命令。
黑老鬼这样的人，迟早都会成为敌军的刺杀对象。
朗月跟楚禧都太弱了，他们改变不了黑老鬼的生死。
所以，只是想他身边热闹一点，想陪陪他。
大概……
黑老鬼出师了的徒弟都这样吧？
对这老小子嘴上恨得要死，但都舍不得他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好歹，他养我养了这么久……
“我们还能陪他多久呢？”朗月问。
“看他什么时候赶我们吧。”
养我的师父，可能马上就要死了呀……
你能不能活过今年？
这样我就不用上年坟，只需要清明的时候给你除草、压红纸、上香、烧纸钱，可能心血来潮才会给你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