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更
  面对这样的指控,谢青青最先站起来反驳。
  一向性格温和的她这会气得脸都涨红了，声音也大了许多：“大伯，你这是污蔑！”
  时安安和谢风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这个做妹妹的最清楚。
  之前时安安根本就没见过谢风,更不可能跟谢家有任何关系！
  至于送古堡和珠宝的事情，那都是事出有因,怎么能够拿这些事情来胡说呢？！
  她越气,反而嘴越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击回去。
  “污蔑？”
  褚河轻哼一声，“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会随随便便送不熟悉的人价值上亿的城堡？”
  视频里的褚河纠结了几秒，最后还是弯下腰，跟着时安安一起捡地上的文件。
  “爸，你看，我没说错吧，你的确看过标书。”
  时安安手不小心一滑，手里的文件散落了一地。
  时安安摊摊手，一脸无辜：“这个视频的拍摄时间是在竞标会的前几天。当时我不小心手滑了，把重要的标书摔倒地上，还是你帮我捡起来的。
  褚河手里拿着的，正是标书里最核心的部分。
  谢青青气得拿手指他,连大伯这样的称呼都不想喊了。
  于是又有了底气：“是的！”
  “对啊,时安安是唯一一个能接触到标书的外人，这件事她的确很有嫌疑。”
  他摇摇头：“你所有的指控都只是推测,没有实质证据。”
  他当时心不在焉，压根就没注意自己捡的是什么，更没发现那就是标书。
  “如果要说有嫌疑，那我们两个应该都有嫌疑才对。”
  褚河大惊失色，下意识反驳，“你胡说！”
  她故意做出一个有些惊讶的表情：“爸，你难道忘记了，竞标之前，你也看过标书啊。
  “你——”
  “准备标书的项目组一直都在闭关,别人根本就进不去,只有时安安有进去的权力。”
  没等何管家回答，时安安先开了口。
  可恶，真的是太可恶了！
  何远道把视频暂停，定格在这个画面上。
  他把画面放大，褚河手中文件的内容被清晰地显示出来。
  褚河见她不但不慌张，反而还有闲心反问，心里蓦然觉得有些不妙。
  这个时候，在旁边围观好戏的褚家旁支也来帮腔了。
  他刚才说时安安说的很开心，这会轮到时安安说他有问题，把他气得直跳脚，额头上青筋直爆，“我什么时候看过标书！”
  “谢家的竞标文件和我们的一模一样，这件事肯定有问题。”
  在捡起文件的时候，他似乎随意地往文件上瞥了几眼。
  “？”
  项目闭关室他去过几次，外面防守得严严实实，一般人根本就混不进去。
  “至于你,谢青青，你也未必是无辜的。你花着我们褚家的钱,还不知道心到底在哪边呢。标书泄露的事情,说不定你和时安安都有份！”
  但是他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根本没错。
  时安安对着身后的何远道挥挥手。
  还专门用这么高清的摄像头拍了下来。
  有这些人帮忙说话,褚河更加得意。
  她似笑非笑地问：“你说，我是唯一一个能接触到标书的外人，所以我才可疑，对吗？”
  除了时安安，别人都不可能有嫌疑！
  见褚河承认，时安安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褚河着急了：“这还需要什么证据？褚家的标书泄露了,时安安是唯一一个能接触到标书的外人，除了她还能是谁？”
  褚河瞪圆了眼，死死盯着何远道手中的平板电脑。
  视频里，时安安抱着一堆文件，和褚河面对面站着，似乎正在聊天。
  他看向坐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何管家，义正词严地说：“何叔,这件事你必须得管管！我们褚家不能被这种吃里扒外的人管着！不然褚家肯定要完！”
  何远道点点头，带着平板电脑上前，熟练地打开一个文件夹，播放其中的一段视频。
  何管家很镇定。
  攻击时安安还不够,他接下来把矛头对准了谢青青。
  这是不小心中了时安安的算计！
  时安安根本就是故意把标书带出来，丢到他面前让他去捡的！
  他气得话都有些说不利索：“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标书！我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压根就没认真看上面的内容！”
  他平日里最烦看这些文件，看见方块字就头痛。
  当时帮时安安捡文件，他是真的没有多想。
  时安安眨眨眼，神情无辜：“可是事实摆在这里，爸你就是看过标书了啊，不管你怎么反驳都没用。”
  刚才没有发表意见的何管家这时候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同时安安的说法。
  他看向褚河：“老爷，如果看过标书的人就有嫌疑的话，你的确也有嫌疑。”
  褚河呆愣愣站了一会，似乎没想到居然把自己也套了进去。
  随即，他暴跳如雷，声嘶力竭：“我有嫌疑？何叔，这话你也说得出口？我是褚家嫡系，褚云轩的亲生父亲，我把褚家的标书泄露给谢家，对我有什么好处？！
  “再说，我跟谢青青谢风都没有交情，谢风可没有给我买城堡！”
  反正他就是咬死了时安安和谢风有事。
  谢风送时安安这些好东西，其实是为了表达对时安安照顾谢青青的感激之情。
  时安安心里清楚，可不明白真相的旁人听起来，难免会有点其他的想法。
  褚家旁支的几个元老看时安安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
  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拖着她出去浸猪笼一样。
  被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包围，时安安没有丝毫怯场。
  她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语气也不紧不慢。
  “爸，谢家这一次竞标，主导的人是谢雨，不是谢风吧？”
  谢家有两个儿子，谢风是谢青青的亲哥哥，是谢总早逝的前妻的孩子。
  谢雨则是后来继母生的儿子，打小就不如谢风，一直暗地里和谢风较劲。
  两人同父异母，自然也没有什么兄弟情。
  谢家兄弟相争的这档子事，不只是褚家，整个海城的豪门都清楚。
  褚河的脸色微微一变。
  时安安接着说：“我要是真的想帮谢风，把标书泄露给他。最后去竞标的人就应该是谢风，不应该是谢雨。
  “谢雨中标了，对谢风有什么好处？”
  谢家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年，具备竞争谢家下一任家主之位的资格。
  谢雨拿下这么大的项目，的确对谢风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只有坏处。
  褚河瞪着眼睛愣了几秒，强行找补：“他们两兄弟都是谢家人，中标这件事对谢家有天大的好处。在这样大的利益面前，两兄弟齐心协力很正常！”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们讨论的是你和谢家勾结的问题，你不要转移视线！”
  时安安叹了一口气。
  神情有些惋惜：“爸，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是你泄露了标书吗？”
  褚河：“？”
  明明是他在质疑时安安吧？
  时安安居然毫不犹豫就把锅甩回给了他？
  开什么玩笑！
  他正要破口大骂，时安安抬起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她脸上的笑意收敛，神色变得严肃。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对着褚河晃了晃：“既然爸不肯承认，那我只好直接打电话给谢雨，问一问他到底是谁泄露的标书。”
  褚河：“？？”
  时安安这是什么套路？
  拜托，谢雨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承认这种事！
  他觉得时安安在犯蠢。
  既然她愿意犯蠢，他自然也不会拦着。
  于是褚河冷笑了一声，没有开口反对。
  其他人忙着看好戏，都在等着看时安安打算怎么跟谢雨对质。
  在众人的注视中，时安安拨通了谢雨的电话，还贴心地开了外音。
  房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静气，打算看看时安安会在电话里说什么。
  半分钟后，电话接通了。
  谢雨志得意满的声音传出来：“喂？哪位？”
  背景中传来阵阵的欢呼声和尖叫声，应该是谢家正在庆祝风云集团中标。
  时安安微微笑了笑，语气和煦：“谢雨，我是时安安。”
  谢雨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充满警惕：“你打我电话做什么？我现在很忙，没时间跟你——”
  时安安不容置疑地打断他：“我的话很短，你先听我说完。”
  她的声音清冽动听，“谢雨，不管是谁把褚家的标书泄露给了你，他都是不怀好意，想要故意害你。”
  谢雨语气不耐烦：“你在说什么，什么泄露，我听不懂！”
  “你们先别急着庆祝。”
  时安安一字一句说，“谢雨，你现在要做的是立刻请几个资深的专家，好好看一看你们的标书，核算一下成本。算清楚以后，你就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谢雨愣了几秒，依然还在嘴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
  时安安很贴心地提醒：“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得赶紧了。”
  说完这句，她挂断了电话。
  本来褚河还有点提心吊胆，担心谢雨年轻气盛，真的露出什么马脚。
  听完时安安的电话后，他感觉自己又有了底气。
  时安安的电话根本就是乱来嘛！
  他出言讽刺：“你当谢雨是三岁小儿，随便说说就能吓住？时安安，你是不是有点搞笑？”
  时安安气定神闲地坐下，语气淡淡：“不管你信不信，最多半个小时，谢雨就会打电话过来。
  “而且，他会直接打给当初把标书泄露给他的那个人。”
  一边说着，时安安一边看着褚河，眼中闪过一抹讽刺，“爸，我希望那个电话不是打给你。”
  作为褚云轩的亲生父亲，居然能做出泄露褚家标书这种事。
  说出去简直是褚家的奇耻大辱。
  褚河脸色变幻不定，不清楚时安安是不是在诈他。
  他想了想，最终决定给时安安这个机会。
  不就是等半个小时吗？
  他等得起！
  他就不信谢雨会这么蠢。
  半个小时后，如果谢雨没有打电话过来，时安安到底还有什么话好说？
  想到这里，褚河放下心来，冷笑一声，跟着坐下来。
  “好啊，半个小时，这可是你说的。”
  眼看着争执的双方都已经坐下，褚家其他人也没说什么，一起静坐等待着。
  褚念风眉头紧皱，观察着现场的形势。
  他很想帮一帮时安安，却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几次想要开口，最终都只能作罢。
  褚念白坐在他身边，看出了他的局促，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没关系，相信大嫂。”
  在褚念白眼里，时安安无所不能。
  褚河那些空穴来风的指责，必然会失败。
  而幕后泄露标书的人，一定会自食其果。
  褚念白对时安安有信心。
  只要看着时安安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就不会有任何担心。
  不知不觉中，时安安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快要超过大哥褚云轩了。
  褚念风咽了一口口水，小声点点头：“嗯。”
  看褚念白那么镇定，他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谢青青同样对时安安很有信心。
  最开始被污蔑的愤怒过后，她冷静了很多，没有再试图开口辩驳。
  她安静地依偎在时安安身边，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第二十五分钟的时候，房间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众人精神一振，全部抬起头寻找着铃声的来源。
  褚河脸色难看地拿出自己的手机。
  看到来电人的那一瞬间，时安安的眼中涌出志在必得的笑意。
  她眼疾手快，先一步夺走褚河的手机，毫不犹豫点了接通和外放。
  谢雨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震得嗡嗡作响：“褚河！你这个老混蛋！你把褚家的标书给我，是不是故意要害我！？”
  整个房间都听清楚了谢雨的话。
  褚河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刻，他浑身僵硬，后背冷汗直冒，下意识地觉得情况十分不妙。
  谢雨还在怒骂着：“我告诉你，老混蛋，这笔账我记下了！今日之仇，我一定会报的！你就等着吧！”
  说完，他杀气腾腾地挂断了电话。
  这个转折来得实在是太突然，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就连何管家都有些迷糊。
  时安安到底使出了什么神通，居然真的让谢雨主动承认标书是被褚河泄露的？
  这件事实在是太离奇了！
  褚河本人也在怀疑人生，忍不住喃喃问：“这——这到底是为什么……”
  时安安微微笑着，大方地解答了他的疑问。
  “当然是因为，你给谢雨的那份标书是有问题的啊。”
  当初时安安意识到竞标的标书很难彻底保密之后，很快就做出了一套应对方案。
  她为此专程去找了褚念白一趟，就是为了确定这个应对方案能不能顺利实施。
  和褚念白达成一致后，时安安放心地开始了布局。
  被项目组成员偷偷泄露出来，最终被褚河亲自交给谢雨的那份标书，的确是项目组精心准备的标书，不是什么假冒品。
  褚家交上去的标书，也是这一份。
  除了总价不一样之外，内容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一模一样。
  那天交完标书后，时安安和褚念风带着褚家人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不久以后，褚念白偷偷出现在了现场。
  他假装自己是在镇守后方，不能亲自来投标现场，其实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踪迹。
  他悄悄把一份补充说明交给了评标委员会。
  这份说明由他亲自制作，瞒过了项目组的所有人。
  按照竞标规定，标书提交后的一段时间内，竞标放可以提交补充说明，作为标书的补充条款。
  时安安就是抓准了这一点，暗中布下这个局。
  褚家交上去的标书，看似完美无缺，其实有一个巨大的缺陷。
  如果没有补充说明里的约束条款，这份标书就是一份不可能完成的标书。按照标书上的预算去做，要想达到标书里的要求，至少会亏本上百亿。
  如果到时候标书没有泄密，是褚家中了这个标。
  因为褚念白已经提交了补充说明，自然没有什么问题，皆大欢喜。
  如果标书最终还是被泄露出去了……
  那只能恭喜那位窃取标书的幸运儿，即将迎来至少百亿的亏损。
  本来时安安还以为这个幸运儿应该会是沈家。
  却没想到最后中招的是谢家。
  竞标的时间比较赶，谢雨从褚河这里拿到标书以后，应该没有来得及细看，改了改金额就直接交上去了。
  不得不说，他对褚家也太有信心了。
  甚至都不怕自己被坑。
  直到她刚才打电话提醒过后，谢雨才起了疑心，叫专家来重新核验了一遍标书，这才发现问题。
  谢家抢下这个标，不但没有钱赚，反而要亏损百亿！
  上百亿的亏损，对于哪个公司来说都是足以伤筋动骨的大事。
  所以谢雨才会这么气急败坏，觉得褚河肯定是在故意整他，打电话狠狠骂了褚河一顿。
  个中详情，时安安并没有对众人细说。
  现在场面局势已经逆转，她站在了绝对上风的位置，不需要再解释那么多。
  她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痛打落水狗。
  她凑近褚河，语气中带着压迫感：“爸，你解释一下，到底为什么要泄露标书？”
  “我……”
  褚河的眼珠滴溜溜转着，似乎在考虑能用什么说辞敷衍过去。
  不是他不想辩解，实在是谢雨刚才一怒之下骂得清清楚楚、指名道姓，他根本就没有狡辩的空间。
  何管家也来责问他：“褚老爷，你是褚家嫡系，褚总的父亲，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损害褚家的事？”
  他的语气中有浓浓的失望，看向褚河的眼中满是责备，“这件事，我会立刻禀告老爷子！”
  褚河大惊失色：“别，别啊——”
  在褚家，其他人或许都不能拿他怎么办，唯独褚老爷子是他的亲爹，想怎么处置他都可以。
  要是老爷子发了话，他可就危险了。
  以老爷子那个嫉恶如仇的脾气……
  褚河不敢想下去。
  他的周身开始发冷，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的目光满是哀求，何管家却不为所动，立刻给褚老爷子打了电话。
  把前因后果简单地解释一遍后，何管家得到了褚老爷子的指示。
  他放下电话，定定看着褚河。
  “老爷子说，这件事交给太太全权处置，一切都由太太说了算。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太太不要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