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透却能下此定论，是因为他在莫老夫人额头上看见了从前本没有的光彩。
一缕红光，驱散了阴霾晦涩。
两条命运交缠之下，会出现无数种可能与变数，而莫老夫人身为周琼至亲，也会因羁绊改变。
所以，本应该孤独终老的莫老夫人脸上，此时隐隐显了瓜瓞绵绵之相。
莫老夫人喜色难掩，“当真？”
这命定之缘比什么天作之合有分量多了。
“那，我可需要供奉些什么？平日里有什么禁忌要注意？”
喜悦归喜悦，该问清楚的还是得问清楚。
“无碍，顺其自然。”渺尘大师顿了顿，又叮嘱了一句，“此女与水一字纠葛颇深，今后就莫要独自一人站在临水之地，省得再受了寒气。”
莫老夫人点点头，“我记住了。”
她迫不及待就要告辞，“我这就回去准备定亲，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渺尘大师吹了吹胡子，“怎么，茶水都还没上呢，这就要走？”
用完就扔，当真是一如从前。
“改日，改日。”莫老夫人抬脚就走。
她没留下功德钱，但渺尘大师的“服务”依旧是全套，很是敬业喊话道：“对人家姑娘好点，你有没有圆孙就看这位姑娘了！”
莫老夫人高兴的小跑起来，引得张嬷嬷在后面忙喊：“主子，主子你慢些。”
这都一把年纪了，可不兴这么跑。
莫老夫人回家之后，连口水都没喝，径直去了东跨院寻吴氏。
将渺尘大师的话细细一说，吴氏脸色霎时白了。
“大师当真说了以后要远水？”
苓儿三岁和十三岁这两次落水，可都是出了些变故的。
不行，她得回家去看着孙女。
莫老夫人点点头，又安抚道：“老姐姐放心，大师只说是注意注意罢了，你可别自己吓自己。”
“大师还说了，这苓儿与琼儿是天命之缘，两人合在一处万事都可逢凶化吉，你看......”
为避免夜长梦多，她想立刻就将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来。
见吴氏神色依旧有些恍恍，莫老夫人收敛起笑意，一脸正色道：“老姐姐，你信我这一回。我们全家对苓儿如何你都看在眼里，我也就不多说了，今日我向你郑重允诺另一件事，你可回去说与唐老太爷。”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却是坚定有力，“倘若有一天我镇西侯府无法在东瑞国立足，便是倾尽全力也会保全唐家。”
吴氏神色复杂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你容我回去问问。”
说完，匆匆告辞而去。
莫老夫人留在原地站了许久，竟是眼角酸涩，难掩泪意。
死鬼啊，你可是看见了，你在地下一定要好好保佑此事顺利。
只要唐老爷子和苓儿不反对，以后咱们就有孙媳了。
......
吴氏回了家，直接找了云苓。
将事情一说，便问道：“你可愿意？”
云苓神色一怔。
这么快？她才十四岁。
见她不说话，吴氏又问，“可是还没想好？若你没想好，我明日就去与莫老夫人说一声，此事再议。”
苓儿面对小世子时的那点子女儿情态，她不会看错，说这话带了有几分调侃。
但调侃归调侃，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孙女的发鬓，“你长大了，人又这么聪慧，比我这个老婆子会看人断事。”
“只是，情分归情分，做决定前可要仔细想清楚了，莫要因为我们家与周家的地位悬殊动摇决定，你只需要听从自己的心，其余的，自有祖父祖母为你做主。”
祖母的心思，云苓很清楚，大抵只盼着她能过得顺心顺意，以后的郎君也是心仪之人，而非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
“祖母，”云苓握住吴氏瘦弱的手，“我是愿意的。”
吴氏另一只手盖在了少女纤细手背上，“好，有你这句话，祖母就放心了。”
是夜，下弦月当空，夜冷霜寒。
唐老太爷端坐在桌案前，久久未能入睡。
苓儿已经点头，他只能支持。
他生了四个儿子，前头三个嫁娶时也不曾这么操心过，在苓儿这个孙女身上，却头一回感受到了所谓的“嫁女之情”。
“哎。”又长叹一声。
吴氏听着他今夜不知道第几回的叹气，忍不住嗔道：“女孩子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也是她自己欢喜的，你整晚叹气是作甚？”
“周琼那孩子的品貌，你心里清楚，旁的孩子也比不上他，是个好归宿。”
“你怎么开始说人家好了？你前几日不是还说方家的那小子好？”唐老太爷反驳。
“现在倒提方小公子了？我若是想让苓儿与方家那小公子定下，某人心里不知道会不会吃味呢！”
“某人”想了想，“那还是周家吧，到底知根知底的。”
吴氏“噗哧”笑出了声，“早些休息，就是定亲罢了，苓儿明年才及笄呢，怎么着还要留两年在家里。”
唐老太爷冷哼，“女大不中留。”
想了想，还是没有睡，抽出一张纸开始写写画画。
得让老大多挣点银子，孩子们都长大了，嫁妆这事得考虑起来了。
于是第二日，唐远志就被交代了两项大任务。
一是亲自去越州城的周家，直接向莫老夫人请安，也不用多说什么，请完安之后就去城里转悠转悠，打听清楚如今城中人都给女儿家准备什么样的嫁妆。
必须打探清楚才能回家。
唐远志连口早膳都没吃，就被踹出了家门。
坐在马车里，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肉包子。
阿爹现在是越来越凶了，不年不节的请什么安？铺子如今很忙的，总得让他安排好了再去啊。
再说嫁妆，准备什么嫁妆，他女儿可还小呢！
等等，嫁妆？
嫁妆！
唐远志蓦得站起身，“哐”一声撞在车顶上。
难不成是给苓儿准备的？
“嘶”，一想到镇西侯府的家世，唐远志只觉得头上的包更疼了。
两家本就门第悬殊，这嫁妆一定得准备得足足的，才不会让人瞧不起苓儿。
可唐家现在的那点子家底......
不行，他得再开几家食肆。
要让唐记小串煮在湖县，花县，各个县城乃至越州城，遍地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