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问题，罗岩也有过思考。
  不过鉴于邢云舒上回把自己给卖了的教训，罗岩就没有再跟人提起。
  现在唐千钧算是自己人，有意考自己，就没有必要隐瞒，于是就说出了自己的思路。
  “办法有两个，一是纠正，二是完善。”
  “有什么区别么？”
  “纠正，就是等有钱的时候退款。虽然能解决问题，但是这样做，弊端也很明显。”
  “都有什么弊端？”
  “一是这证明此前的做法错了，现在是承认了错误。二是现在不仅仅是退款问题，还牵涉其他问题。比如，已经办理的户籍怎么办？是不是也要改回去？有的人可能同意拿了钱就作罢。有的人可能就不同意，这就产生了纠纷，很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即使退了款，有人要利息怎么办？人家要利息损失。似乎也说得过去。”
  “同时，退款就说明这个措施是错误的，对于政府的声誉会造成损害。更重要的是，这笔钱已经花了出去，在财政和经济困难的情况下，难以凑出这样一笔钱。如果答应退钱，却不能把钱还回去，结果可能更加麻烦。实际上，这也是改革中的一种退步，如果是我，就不这样做。”
  “比较稳妥的，是第二种方法，也就是完善的方法。简单地说，就是通过发展来解决问题，不仅不退钱，还要继续收钱。”
  “还收钱？收什么钱？”
  “收房子钱。具体的方法，就是建房子。县里出地皮，县里的建筑公司出工出设备，建设楼房，卖给这些买了户籍的人。已经交钱的人买这些房子，他们已经交的那部分钱，用来抵顶一些购房款。剩余的差价，他们补齐，这样就能获得房子的产权，成为自己在城里的住房。有了住房，户籍、上学、就业等问题就跟城镇居民一样待遇。”
  “这中间有个就业问题需要解决。办法有两个。一是建筑公司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可以让这些人到建筑公司上班挣工资。另一个办法，是在住宅楼下面和周边建设一些门市房，优先让交钱的人购买或者租赁，开设饭店、商店、理发店、维修店等服务设施，解决就业问题。”
  “这样还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因为交钱的人，不可能所有人都有能力买得起房子。所以，还要多盖房子。”
  “都买不起了，怎么还多盖房子？”
  “这些人买不起，但是别人能买得起。城里还有有钱人，公产房满足不了需要，很多人有买房的愿望和能力，就把房子卖给他们。注意，是卖，不是公产房。因为有自己的产权，房子是不愁卖的。”
  “房子都卖出去，是有利润的，建筑公司也要交税。这个过程，政府是赚钱的，这就走上了良性循环。”
  “现在的房价，也就四五百元一平米。几万元买一套五六十平米的房子，很多人都承担得起。那些交钱的人，即使手头没有那么多钱，求亲靠友借钱，买一套城里的房子，也是合算的。”
  “当然，也会有人不买房子，但是剩下的数量不会太多。有的还只是给孩子买了户籍，没有进城的紧迫性。”
  “剩下的人，如果愿意退钱，就给他退。如果不想退钱，就先放着。反正给了他们选择机会，他们也不会因此滋事。这就是用发展的方法解决问题，进行完善的方法。”
  “有两个基本条件，决定了这个方法可行。一个是农村的土地有限，存在着大量的富余劳动力。农村容纳不下这么多劳动力，农民也要提高收入，就必然要有大量的农民进城，开启城市化进程。国外先进国家的历史经验，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咱们国家的大规模城市化、城镇化，其实已经不可避免。”
  “第二个条件，是城市、城镇居民的住房长期紧张。即使有住房的，条件也不好，老、破、小长期存在，远远满足不了需要。咱们厂的住房条件算是好的，仍然非常紧张，很多年轻人因为没有房子，不得不一再推迟婚期。”
  “一方面是住房非常紧张，另一方面是经济困难，政府没有钱提供大量公有住房。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改变单纯由政府提供住房的思路，采取两条腿走路的方式。”
  “一方面建设商品房推向市场，给有能力购买住房的人提供机会，让他们出钱买房。房子是自己的，必定有人愿意买。建设住房，能够提供就业机会，拉动很多相关产业，促进经济发展。”
  “另一方面，政府建设住房，作为一种福利，低价出租给那些低收入人群，照顾弱势群体。国外的一些政府，也是这样做的。”
  “简单地说，就是富人自己花钱买房子，买比较大的，比较高档的房子。穷人由政府提供廉价的出租房子，只交少量的租金。商品房那部分产生的税收和利润，用来补贴给穷人建设房子的费用。”
  “当然，咱们厂的自建房和一些单位的集资房，也是一种解决办法。但是覆盖的人群有限，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能够象我说的这样做，从城市化、城镇化的角度出发，所谓的卖户籍，根本就不算个什么问题。”
  罗岩说的这些，已经超越了卖户籍的问题。
  从解决农村富余劳动力问题到城市化，已经超出了唐千钧的认知，在他看来有点儿脱离实际。
  这也不怪他，他还看不到这样的远景。
  住房商品化改革，是七八年之后的事情。在他的认知里，还想象不到这种解决住房紧张的办法。
  但是他也承认，罗岩站得高，看得远，出发点和落脚点都比较明确，思路也比较清晰，至少能够逻辑自洽。
  不管能不能实现，现在能提出这样一个解决方案，就很难得。
  罗岩现在还仅仅是个副科，还没有正式做官，距离他说的这些事情，还有很长的距离。
  工作有思路，能够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这就行了。
  况且，罗岩说的东西，他也没有全弄懂。一旦发表意见，说了外行的话，反倒被罗岩看不起。
  虽然认可了这个女婿，但毕竟是厂长，还是要面子的，不能在女婿面前丢脸。
  这也让唐千钧意识到，罗岩确实是有真本事的，他取得优秀成绩并非偶然。这也证明，以前确实看走了眼。
  唯一遗憾的是，罗岩出身农村，没有什么背景。如果唐家不支持他，能走多远也不好说。
  有才干的干部多了，但也不是个个都能被重用。没有施展才能的机会，再有才干又能怎么样？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罗岩没有背景也是好事。这样他就需要依靠唐家，便于为唐家利用。
  唐千钧不知道的是，罗岩恰恰讨厌利用唐家的背景。在他看来，那些背景什么的，在小事上或许有些用处。但是在大事上，其实是靠不住的东西。
  有机会，自己好好干，还要干好。
  没机会，就干好本职工作，当咸鱼。业余时间抄歌，写书，赚钱，逍遥自在也挺好。